第一章 白府-《民国恶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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乍一听还以为是家里新买的小厮的名字。
“你一个人来的吗?你妈呢?”董湫又问道。
“我五岁那年,妈生了场病,没得治。”袁安说完,又把那叠信纸递给董湫,董湫夹着雪茄的手接过信纸,两道弯弯的眉毛轻微地蹙起来。
很多年以后袁安都记得这个场面,雪茄的气味和两道微蹙的眉毛,接下来她亲爱的姨妈往往会做出改变她人生轨迹的决定。
董湫一张张翻过,最后的通信时间在是七年前,是袁安五岁的时候,也是她和她二姐董夏姊妹缘分彻底完结的时间。
白六奶奶董湫在豆蔻年华与临街的一个小混混相恋,老实本分的穷苦人家是瞧不上这个偷奸耍滑的小油头的,少女董湫的初恋遭到了家人极力的反对,哪知道越是束缚,越是反抗,两人心一横,干脆偷了家里的钱私奔到北平,皇城天子脚下,未必少了他俩人一口饭吃。
可惜董湫万万没料到世间还有变心这档子事儿。小混混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抛下她甘愿去做贵妇人的小白脸,而她则苦苦撑了半年后,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白老爷捡回家做了六姨太,直到当填房的第七八个年头,仍和姐姐董夏有信笺来往。
后来董湫寄出去的信总是被退回,也就因此断了联系。
“你就是凭这信上的地址一路找过来的?”董湫左边那弯修得细细长长的眉被她轻轻挑起。
她不自觉又给自己燃了只雪茄。她是有意为自己和面前的小丫头制造个神秘的帘子,挡住她抵挡不住的血亲事实。
“嗯。”
空气就这么沉寂了半晌,才又有了声音。“你且听着,我叫董湫,就是你要找的姨妈。”董湫说完,狠狠地吸了口雪茄。
袁安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没有看到董湫眼角挤出的半滴清泪,她瑟瑟缩缩地不等董湫开口,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:“我妈死得早,我爹要出去赚钱,所以把我寄养在大舅家。这年爹病死了,断了生活费,大舅想拿我当童养媳嫁给表哥,我不想嫁给表哥,所以……”
袁安说完这个“所以”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复,周围的死寂压着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硬着头皮张嘴说完:“所以我来北平找姨妈,求姨妈给我出个主意。”话音刚落,她很自觉地跪了下来。
她也这样胆战心惊地向她舅妈跪下过,她说她不想当童养媳,以后长大了换个法子还是报答舅舅舅妈,当时她得了个大嘴巴子和一堆肮脏不入耳的话,也正是那个大嘴巴子把她打到了北平,让她趁夜偷出了一笔钱赶上开往北平的火车。
她战战兢兢地跪着,心里暗忖着,如果这下下来的也是一个大嘴巴子,她也绝不会回四川去,回那个阴暗潮湿的破吊脚楼里去,回她那个十八岁表哥看她时如狼似虎的腌臜眼神里去。
突然一双修长细嫩的手下来了,不过不是给袁安一个大嘴巴子,而是落到了她的小手上,作势要把她拉起来。
袁安有些怔怔地爬了起来。
此刻董湫放下雪茄,烟雾又散去了,董湫瞅着面前小人儿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和那双和自己一般,水汽氤氲的桃花眼,和善地一笑,道:“我是你的姨妈,当然要管你,啷个(怎么)会等你落到你那死龟儿大舅手头。”
董湫听袁安一口川话,不禁也说起川话来骂她那个几十年不曾谋面的大哥,当初他大哥滥赌欠债时想把她嫁了抵债的仇她还记在心上的。
“你以后就在姨妈这儿住下,你大舅敢来要人,姨妈就给他打出去。”董湫想伸手摸摸她,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脸蛋和乱蓬蓬灰扑扑的两条辫子,又无处落手,便干脆拍了拍她的小肩膀,问道:“你读过书,识字吗?”
袁安摇了摇头,“一个也认不到。”
她说不识字,必定不是谦虚,有读书的钱还不如拿去让她那个烂屁眼的大舅喝上两盅。董湫心里暗忖着,说道:“那也没什么。明儿开始,姨妈就送你去上洋学堂,读西洋文,学西洋的钢琴,西洋的画儿,等几年……”
“等几年你出落得大方了,秀外慧中,定是北平城交际场所最出风头的花儿。”
不过后面的话在董湫的舌尖上快速地打了个转儿,终究没有说出来,只让董湫存在心里偷着乐会儿。袁安也不在意等几年会是怎样一个情形,她此时听了这番话,已经晕呵呵的,似乎要升上天去了。
“不过。”
面前的摩登少妇忽然来了个转折,袁安心里一惊,提心吊胆地等她下一句。
“你这名字得改改。”董湫皱着眉认真思索起来,“得摩登些……干脆就叫安淇吧。”
袁安淇。女孩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,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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